三裏街中心小學的圖書室，在行政樓三樓的裏面。投入資源不多，面積也不大，約莫便是一個半教室的大小。以一道玻璃門隔開。明亮的玻璃窗，照出裏面熙熙攘攘的書架和雜志。

杜志淳再一次舉起了手表看時間。

距離和兩人約定的，已過去有五分鐘。

距離上次，他邀請兩人進家，已是半月前的事。今天又是他們約定好一起看圖書的時間。

在特定時間，特定地點，一起過來看書，仿佛已成三人定點的秘密。

右邊辦公室的老師還未下班，不時朝他看來。雖已是常客，但他不時徘徊，實在也是行蹤可疑。鬥大的汗水滴落了額頭，就在他不知多少次心底哀嚎，他們怎麽還不過來時，後面的走廊響起了噠噠噠的一陣腳步。還有細微的閑聊之聲，伴隨聲音出現的，便是那兩個熟悉的身影了。

他們本是不緊不慢，並肩走著的。杜志淳一心急地朝他們揮手，由青燈帶頭，便馬上地跑過來說：

“真抱歉啊，志淳。今天我們在值班，所以耽擱了一點。你沒等多久吧？”

杜志淳搖搖頭。青燈把書包摘下來說：“我們現在去把上次借的書還掉吧。”

於青燈還是優雅而輕靈的模樣。辦公室戴眼鏡的女老師，一瞧見他們三人，便微笑著說：“今天也來了呢。”

青燈應聲說：“馬上要考試了，想要再多看一點書。”

“真是覆習的好孩子。”女老師把書與借書卡確認過，這麽感慨說。

“今天也不要待太遲。”女老師一副欲言又止。

“您有什麽事嗎？”志淳眼尖問。

“是呀，有一點事必須要快一點回去。”女老師用很漫不經心的語氣說。

他們三人進小型的圖書室裏，志淳嘟噥：“什麽事呢，這麽神神秘秘的。”

“反正是很重要的事。”青燈說。

是什麽重要的事？志淳這麽想，也不過是跟在兩人之間，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漫來，而不自覺地想扯些其他漫無邊際的事情想而已。

走進後排的書架時，駱平說：“還用猜嗎，肯定是關於感情的。”

“駱平你真懂。”志淳這話不知諷刺還是調侃。

駱平卻相當無賴地說：“就看她穿著打扮好了。白領白襯衫，黑短裙，黑絲襪。平常只知道穿格子衫配土長裙的女老師，竟然也能用心打扮，肯定是有相當重要的約會。”

回想一下，的確如此。杜志淳感慨：“你的眼力還真不錯。”

駱平聽到這個便笑了，他掃過書架上的書，一面撥開看書脊的標簽，一面說：“而且我沒看到乳罩帶子喲。今晚一定是很親密的男人要見面。搞不好要做一點更親密的事。”

一直夾在他們之間的青燈，終於忍不住地，用手捶了一下俞駱平：“你簡直是無賴嘛。”

“不是嗎？但是有貼乳貼吧，你覺得呢？”駱平問的是青燈。好像這是什麽大不了的話題。

青燈說：“我怎麽知道。”她後小聲向志淳埋怨，“你一定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吧？他每次都這樣，不分場合地，隨便講一些亂七八糟的話。”

杜志淳實在沒勇氣說，他這個年齡，已經幾乎全都聽懂了。青燈這樣說，他只能尷尬地抹一抹鼻子，卻意外地發覺，說著這話的青燈其實一點也沒有埋怨的意思。相反地，她好像很是受用於跟駱平談這些大人之間的事情。

他們兩個人……

一開始是什麽時候發現，他們兩人之間有不尋常的關系呢？

杜志淳想著，應是一個星期前，也是在學校圖書室。他在借閱一本外國名著，有一本生理書掉下來了吧，青燈撿到了，隨後他倆的頭都探了過來。他當時一看裏面的插畫，心跳便飛快地鼓動了起來。那種東西課堂裏沒有，就像禁忌的花朵，總是格外吸引。

以為馬上就會歸還的青燈，卻出乎意料地，很感興趣地蹲坐在書架前和駱平探討起書中的內容來。

她指著書裏的一頁低聲問駱平：“原來你們這裏是這樣子的。”

駱平則回：“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吧。”

“可是，和我想的又有點不同。”

“反正你總會知道的。”駱平回說。

當時他便覺得，能夠毫無隔閡地談這些話題，已不是單純的朋友關系能夠形容。然而杜志淳又覺得，用大人世界的關系描述，套在這兩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身上，太過可怕。

當時他們的表情是怎樣呢？相當專註，相當好奇，並不是色*情淫*穢的，是更像剛步入青春期，對男女身體十分好奇渴望的那種探索式眼神，透露著隱約求知的光芒。便是那回事了。

“最近你們那邊還好吧？”

俞駱平的一句話將他拉回了現實。杜志淳回過神來，但仍是納悶不解的。

“就是你們那邊，之前發生很恐怖的惡作劇啊。”駱平說。

哦，是雙面膠事件啊。杜志淳說：“這段時間還好了。”

駱平問：“什麽都沒發生了嗎？”

杜志淳找著自己想看的小說。“那之後的牛奶什麽也都準時回來了。要想投訴的阿姨們，也才都消停下來。但是大家還是有點人心惶惶的。”

“怎麽會突然地戛然而止？”

駱平的語氣帶著戲謔。杜志淳納悶於，卻不好說，便只點頭說：“本身就是惡作劇。大概是看參與的人太多，有點害怕了吧。”

“如果惹大了，真的能找到肇事者吧。”

“那是一定的。現在的話，風頭壓下了，大家反而就有點淡了。”

“說到底，都是跟自己利益有關的才最上心。”駱平說。

“沒錯。”志淳點點頭。但他還是搞不懂，“光純粹是惡作劇，也太過分了。”

“就是說啊。”駱平淡淡附和說。

杜志淳隨便地朝駱平掃去一眼。他最近對於科技世界的雜志總是十分上心，有時就在圖書室裏看，有時則借回家去看。相反呢，青燈倒是隨意地多，相較文學正史，她對於漫畫作品似乎更加喜歡，總是發出格格的笑聲來，一旦意識場地不適時，便馬上捂起嘴來，偷看西看，一副做錯事的小孩樣。

門外探進女老師的腦袋：“你們好了沒有？今天我要早一點關門喔。”

杜志淳正在旅游冊和歷史本兩邊徘徊猶豫，一聽這話，竟是馬上毫不猶豫地，拿了記載世界風格不一建築的旅游冊。

倒是駱平卻把一直拿著的雜志放回了書架。杜志淳問道：“你不借嗎？”

駱平搖搖頭。杜志淳納悶，那麽他今天來，只是想隨便看一看嗎。駱平忽而神神秘秘笑，壓低了聲音道：“我們等下去另一個地方吧。”

杜志淳問：“去哪裏？”

“你要一起跟來嗎？”

青燈也探過腦袋來，他們三人的身高，呈一個上升的坡形。但在各層的書架裏，還是極易淹沒的。再有意識地一壓低聲音，門外的老師根本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，又在做什麽。青燈說：

“今天的時間太早了。所以想要去其他地方逛一下。在家也很無聊的。”

“去哪裏呀？”志淳越聽，便越是好奇。

青燈卻也不答了。一副同駱平一樣神秘兮兮的表情。她兩手往背後一插，說：“你一定不知道的。”

杜志淳感覺臉有點燒。駱平又說：“你想來的話也可以過來哦。”

“可以嗎？”

“你樂意就來羅。”駱平斜睨著他。已走到門口了，他們也漸漸從書架裏現出身來，出現在女老師的視線裏。女老師一見他們便是皺眉：“搞什麽呀。你們今天不借書嗎？”

青燈推了推志淳：“他要借的。”

杜志淳這才恍然地舉了舉旅游冊，趕忙說：“沒錯，我要借的。”

女老師一副“你們最好不是在故意整我”的模樣，氣鼓鼓地嘟起了兩頰，一轉身說：“快點過來，寫借書卡。”

“我們在外面等你。”

要跟去時，青燈這麽說。

杜志淳點點頭，跟著老師轉身進了辦公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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